「人是一道門,你從外在的神明,惡魔與靈魂的世界進入內在世界,從偉大進入細微的世界。人
是細微與空洞。他已經在你們之後,你們再次發現你們在無限的空間,在細微或內在的無限中。」(榮格,《紅書》)

蔡怡佳老師引述了Hoeller的觀點詮釋這段話。「門」的意象,說明「人是小宇宙和大宇宙之間的獨特連結」。人能同時容許渺小和偉大的兩種特質穿過自己。我想,外在世界有一種眾人皆知的廣闊,那是浩瀚蒼穹數不盡的星星;內在也有一種隱而未顯的無限,深入最孤獨的自己當中,抵達那細微又熾熱的生命火焰。人作為「門」,是神靈誕生的產道。

《藝術治療理論大全》在〈榮格取向藝術治療〉一章,也將「門口、等候、和通道」(Gateway, Attending, and Passage)當作治療中的三種原型模式。「門口」是初始的期盼,「通道」是生產的艱辛,而「等候」是「孕育和照料藝術創作與整體心靈的階段,如同懷孕的婦人照顧自己和胎兒一樣。」讓自我變得柔軟,悉心等候,並組織圖像中豐富的象徵,才能讓無意識的內容慢慢成形。

關於象徵的超越功能,蔡怡佳老師曾為此畫了一系列植物插圖。圖中的幼芽原先傾向一邊成長,往下紮根後,在另一邊找到平衡。老師仔細地描述:「象徵能夠打造一個中間地帶,把正反對立的能量保持住,讓無意識有機會去調和對立。但前提是意識層次的自我必須『不偏不倚』地『容讓張力』存在。自我意識的穩定性,和無意識優越的調和能力,兩者要一起合作才能讓生命成長。」

每個人都有自己優勢和劣勢的心理功能,擇一發展是輕鬆舒適的,卻終究無法讓生命完滿。再怎麼抵抗,命運總會要求我們注意到受壓抑而殘缺的一部分自己。而象徵提供了左右兩邊之外、往下沉澱的空間,在地面之下找到連結,於是當能量回到地面之上的枝枒,就可以調整方向、繼續茁壯。象徵在沒有被完全消融的兩方之間工作,從而擁有一種「指向未來」的能力。《紅書》開篇指出的「未來之路」(The way what is to come),就帶有這層意義。

〈向死者七次佈道〉的最後一個Sermon,詢問過各種問題的死者們,突然想起還沒問關於「人類」的主題。榮格將人比喻為「門」,也讓我想起尼采將人比喻為「橋」:「人類是一根繫在野獸與超人之間的軟索。人類的偉大處,正在他是一座橋而不是目的;人類的可愛處,正在他是一個過程與沒落。」(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紅書》當中有許多意象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相近,例如查拉圖斯特拉以鷹與蛇為友,在紅書裡榮格同樣有一條蛇陪在身邊,但而那蛇竟能轉身化為白鳥。飛翔的與匍匐的、崇高的與低下的,種種人性的矛盾都在兩部作品中得到彰顯。然而,兩位作者處理的方式卻非常不同,尼采創造出一條尖銳、剛硬、卻又充滿吸引力的超越之道,站上神曾經所在的位置。榮格則任由自己懸掛於十字之上,容忍著張力,最後成為孕生新神的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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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者與創造者〉,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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