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向物質世界微笑

 

〖關於我〗

我是玄享，本名楊善淳，修習藝術設計，也喜愛心理學、哲學。因為被托特塔羅充滿生命力的畫面吸引，閱其理念後，發現牌中蘊含深度哲理和對人性的期許，對我意義重大。最初我藉托特塔羅沈澱自己，近來開始在占卜中與人互動，看見他人的寶貴經歷。我將在此專欄寫下這些收穫，希望能帶來更多討論。我才剛開始學習神秘學的旅程，僅能提供淺見，以及個人對藝術的粗略感受，願與各位分享。

〖托特塔羅簡介〗

塔羅牌是一種占卜工具，更是幫助我們探索心靈的媒介。本系列介紹的是托特塔羅，由亞歷斯特·克勞利（Aleister Crowley）設計，芙瑞妲·哈利斯女士（Lady Frieda Harris）繪製。談到托特塔羅的特色，最直觀的部分，就是階調豐富的色彩，和複雜的畫面構成。這些美麗的圖案，背後都有它的意義，是將抽象概念視覺化的結果。托特塔羅的另一個特點，是象徵體系的龐大，融合占星學、卡巴拉、易經、煉金術......等，以及克勞利本人創立的泰勒瑪。因此，欲了解托特塔羅的內涵，需要許多知識的累積，加上個人對牌的聯想、體悟。

〖塔羅筆記〗

談到惡魔，我總是想起《浮士德》中的梅菲斯特。他與浮士德看似對立，卻是一體兩面的。浮士德追求真善美，而梅菲斯特是「永恆否定的精靈」。他們彼此推進、較量、激發。傳統宗教視魔鬼為可怕、危險的，但是在托特塔羅的概念中，善惡並沒有絕對。梅菲斯特否定道德等抽象價值，卻也可以說是一種對物質世界、肉體本能的肯定。惡魔契約或許是陰險的誘惑，為了騙走浮士德的靈魂。然而，浮士德長期活在精神的領域，對凡俗生活的經驗極度貧乏，為了變得完整，他必然與惡魔簽訂契約；再活一次，進入生命的另一個面向。

浮士德與惡魔，就像是自我與陰影。在崇尚理性、知識的文化中，陰影往往是原始、本能主導的形象，也就是放蕩、貪婪的邪惡之輩。我們若不理解自己內心的陰影，便會恐懼它、不想要它，認同光明，將黑暗投射於外，嘗試消滅。當群眾需要一個投射的對象以解決危機，就會產生替罪羊，諸如獵巫、種族迫害等事件，皆可用此機制解釋。內在世界的分裂，往往導致外部世界的災禍，暫時逃避了問題，卻陷入更加失衡的狀態。因此，應當認識、整合自己的惡魔，因為他擁有另一種我們所欠缺的智慧，能幫助我們避免分裂帶來的滅亡。

〖畫面分析〗

「惡魔」的用色多以低彩度的濁色為主，給人深沈、古老的色彩心理感受。雖然都是低彩度，卻冷暖相間、明暗映襯，中軸以深棕色為底，凸顯山羊的灰白，下方的球體也以橘、褐色為底，表現人體的藍、白。此牌有著左右對稱的基本結構，以陽具的造型貫穿整個畫面。背景充滿漂浮游移的線條與塊面，像是細胞分裂、或肉體組織，更顯前方物體雕塑般清楚、穩固的造型，也給予壓迫感強烈的構圖舒緩空間。

觀察此牌的細節，會發現複雜混亂的男女肢體，分別控制在兩個圓形之中，加上翅膀中央特別顯眼的紅色太陽，三個圓可連成一個三角形。而山羊有著一對螺旋狀的長角，直接超出了圖上緣的兩個角落，與其額頭中央的第三眼呈現另一個三角形，平衡了下方三角形的重量，讓畫面顯得沈穩、靜止。並且，上下兩個三角形的尖端，都將觀者視線引導到山羊的面部表情，彷彿被封印在他的凝視之中。

〖象徵聯想〗

公山羊露出微笑，靜靜地觀察著一切，微笑是出於自信，出於對物質世界規律的掌握力。希伯來字母：ע（Ayin）有眼睛的意思，第三眼是穿透性的洞察力，能夠通曉事物的本質。山羊代表摩羯座，根植於大地，一步步踏實地累積物質的利益和權威。他跟隨著本能慾望，與肉體有著緊密連結，不嚮往虛無飄渺的世界，只追求人間的寶座。羊與惡魔的關聯，可追溯回羊頭人身的惡魔巴風特。他是異教崇拜的偶像，同時具有分解和凝結的力量，呈現煉金術的平衡、完美。一對螺旋攀升的角，暗示著兩個尖端朝上的逆五芒星，能夠召喚黑魔法，也是對基督教正五芒星標誌的反對。惡魔並不相信一個超然的上位者能夠賜予真理和永生，他透過體驗尋找自己的答案，並活在當下、享受人生。羊頭上蓮花編成的王冠，象徵伊色斯，而蛇杖象徵歐西里斯，有翼的太陽象徵荷魯斯——橫跨三個時代的智慧，造就了惡魔的權能。

下方的兩個圓裡，分別包含著四男四女，他們是正在成長的胚胎，顯示不同發展階段的樣貌。人從出生之時就攜帶著古老的記憶與本能，相較於偉特塔羅以鎖鏈強調慾望帶來的痛苦，托特塔羅將慾望視為驅動生命的力量，本不需壓抑，而是正視它們，憑著意志做出選擇；而每個選擇導致的結果，終會回饋到自己身上。背景的樹幹，是生命之樹，與兩個圓共組成陽具的形狀，向上穿過光環，推進母親的子宮。如同《浮士德》結尾的名句「永恆的女性，帶領我們飛昇。」性行為背後的奧秘，即與對立面的結合，既是回歸也是創新。人類能夠昇華本能的力量，透過各種創造活動體現自己生命的價值。惡魔不可怕，人心也不可怕，理解自我的黑暗與光明、靈魂與肉身、精神與凡塵，優雅地面帶笑意，洞悉真實、趨於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