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代理人觀後散記2：軟弱與殘忍】

 

「球棒少年和瑪洛美是一樣的。」

這句話是警察馬庭的破案關鍵，

但它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為什麼無所不在的可怕路魔和人見人愛的吉祥物會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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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劇情推演到後段，警察馬庭不懈地追查，

終於讓「球棒少年」的謎團撥雲見日。

原來球棒少年誕生於鷺月子的童年幻想，

而鷺月子是當紅吉祥物「瑪洛美」的設計師。

「球棒少年」以破壞性的方式使人抽離當下，

對此，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有進行更多描述：

https://reurl.cc/e95joK

「瑪洛美」則散發出溫柔可愛的氣息，

不斷說著「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吧......。」

像催眠般營造了一個舒適的心理空間，

眾人就在牠的聲音中，沈沈睡去了。

由此可見，這兩者顯然有一樣的功能，

也就是讓人逃避現實。

藉著鷺月子本人的童年往事，

我們可以更清楚地理解「球棒少年」與「瑪洛美」的關係。

鷺月子的原生家庭是由一位較權威的父親掌管，

「瑪洛美」是她兒時所飼養的小狗，

因為鷺月子一時沒有注意，牠跑向馬路被車撞死。

年幼的鷺月子害怕被父親責備，

於是編造了一個關於路魔襲擊的故事，

說自己被一位「球棒少年」打中，才不慎放開那條繩索。

父親其實知道鷺月子說謊，卻不忍心說破，

於是表示會保護女兒，拿著球棒在家門前來回巡守。

（在此「球棒」這個元素的重複出現，我將於下一篇繼續討論。）

十年後，鷺月子成為了一名設計師，

成功以可愛的小狗造型作品「瑪洛美」打響名氣，

卻因為遲遲沒有新作品，加上在公司人際關係不佳等問題，

她的生活面臨了巨大的壓力。

某天，收起數張未完成的草稿，帶著沈重的心情，

鷺月子在回家路上突然感到相當不安，

彷彿有一片壓倒性的陰影從後方瀰漫開來。

接著，她被一位撿拾垃圾的老婆婆驚嚇，

一路跑到停車場，不小心跌坐在地，草稿散落各處。

然後「球棒少年」回來了，他把她擊暈，

（事實上是鷺月子拿起路邊斷掉的金屬管打了自己。）

使她住院，從工作中解脫。

自從鷺月子住院以來，她隨身攜帶的瑪洛美娃娃就活起來了，

牠默默觀察一切，人們離開後便跟鷺月子對話，

向她強調更種事情都「不是小月的錯」，

使鷺月子得到心理的安慰。

這樣可愛柔軟的「瑪洛美」作為一個商品快速流行，

也成為了許許多多人依賴的形象。

如同生活中常見的「療癒」商品，

這種療癒其實並非真正的療癒，

它甚至抹滅了傷口的存在，

僅是用夢幻的形象讓人暫忘真實的苦痛。

此類文化四處蔓延，代表我們的軟弱正在無度滋長。

這種軟弱的另一個面向，就是暴力。

當我們拒絕面對自己無能、恐懼、痛苦等黑暗面，

就很容易把這些特質投射在外部世界。

我是完美無瑕、絕對善良無辜的，

那真實存在的所有錯誤與邪惡，當然都是別人的問題。

每個人若欲維持自身的純潔美好，

都需要一個十惡不赦的反派角色。

這個人，就是故事中的「球棒少年」。

我們越是無法忍受自己心中的苦痛，

越是尋求軟弱的慰藉，渴望成為最不可能被譴責的受害者，

那加害者的武力就會不停進化，

「球棒少年」打倒的人數也就持續上升。

故事逼近結局時，「球棒少年」和「瑪洛美」發生激戰，

前者已經長成了完全無法控制的怪物，

想要攻擊因為逐漸意識到事實，

萌生了罪惡感而處於崩潰邊緣的鷺月子；

後者則希望保護鷺月子繼續自我感覺良好地生活。

當然，這兩者想做的事情本質上是一模一樣的，

都是為了再次讓鷺月子逃離自己所犯下的錯誤。

但是劇情的最後，鷺月子找到了第三種可能性。

所有衝突得以和解的關鍵，就是「原諒」。

當她在潛意識狀態下回到童年的自己面前，

對著小鷺月子說出同理的話：「害怕嗎？爸爸很兇嗎？」

並且走到馬路上，抱起瑪洛美的屍體，

「對不起。」鷺月子帶著淚水道歉。

此刻，「球棒少年」出現了，

「再見。」他沒有攻擊，只是溫柔地道別。

鷺月子承認了「瑪洛美」已經永遠死去，

同時也就承認了「球棒少年」從來不曾存在。

兩股力量瞬間消失，世界恢復正常。

「療癒」何其困難，因為要深入創傷；

「原諒」談何容易，必須先接納錯誤。

鷺月子在嚴厲的父親教育下長大，

就像大部分在父權社會中生活的孩子，

從小就不被接受「犯錯」這件事。

只要犯錯就會遭受可怕的懲罰、被烙印罪惡的印記，

不如假裝錯誤不曾存在，忽略它、逃避它，

生怕威脅了自己的完美。

但是追求完美，很容易就排斥了完整。

〈妄想代理人〉的支線劇情中也大量談論了這個議題，

例如什麼事情都必須當第一名的鯛良優一，

因為無法忍受他人評價的下滑而變得無助迷惘。

人要是活在偏狹片面的光明中，陰影就會非常巨大。

如果我們意識到了軟弱與殘忍的一體兩面，

便會明白高度發展的文明，

何以養出淺薄、速食、暴力橫生的時代精神。

表面上看似強大的現代人，有多麽缺乏認識自己的勇氣。

我們相信各種外部的秩序、既有框架的規則，

卻忘了有更多事情，想透過外力去解決是不可能的。

我們只能回歸內心，回到那些被封印的時光；

同理那個曾經不被理解的自己，

透過淚水的洗禮，試著看見真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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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將繼續發表剩下的兩篇散記：

3：三根球棒

4：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