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靈魂棲居之所

〖關於我〗

我是玄享，本名楊善淳，修習藝術設計，也喜愛心理學、哲學。因為被托特塔羅充滿生命力的畫面吸引，閱其理念後，發現牌中蘊含深度哲理和對人性的期許，對我意義重大。最初我藉托特塔羅沈澱自己，近來開始在占卜中與人互動，看見他人的寶貴經歷。我將在此專欄寫下這些收穫，希望能帶來更多討論。我才剛開始學習神秘學的旅程，僅能提供淺見，以及個人對藝術的粗略感受，願與各位分享。

〖托特塔羅簡介〗

塔羅牌是一種占卜工具，更是幫助我們探索心靈的媒介。本系列介紹的是托特塔羅，由亞歷斯特·克勞利（Aleister Crowley）設計，芙瑞妲·哈利斯女士（Lady Frieda Harris）繪製。談到托特塔羅的特色，最直觀的部分，就是階調豐富的色彩，和複雜的畫面構成。這些美麗的圖案，背後都有它的意義，是將抽象概念視覺化的結果。托特塔羅的另一個特點，是象徵體系的龐大，融合占星學、卡巴拉、易經、煉金術......等，以及克勞利本人創立的泰勒瑪。因此，欲了解托特塔羅的內涵，需要許多知識的累積，加上個人對牌的聯想、體悟。

〖塔羅筆記〗

「神學裡面每一個關於復活的幻想或許就是對於死亡的一種防禦；心理學裡每一個對於重生的幻想或許就是對於深度的防禦；每一個將夢意象翻譯成日常生活及其關心的事物之夢解釋，都是對靈魂的防禦。」

詹姆斯・希爾曼，《夢與幽冥世界》，p.124

「死神」是一張呈現心靈底層、無意識世界的牌，祂統轄靈魂的基礎、夢境的根源。我們所厭惡的、想要迴避的特質，都在成長過程中，被默默推入黑暗的冥府。死的議題在許多文化中被視為禁忌，是無法被討論的、可怕駭人的。《夢與幽冥世界》中提到，西方基督宗教嚮往復活的救贖，顯示了對死亡的排拒。而佛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脈絡，將夢視為慾望的滿足，一種需要回歸到白天生活詮釋才有意義的殘缺產物。

在嘗試理解夢境與無意識時，往往會把夢中的角色當作生活中相應的角色，或者現實主題的反映。如此解析雖常有不錯的效果，卻將夢和無意識限縮為生活與意識的附庸，稀釋了黑暗的深邃。影子本不需要與光對仗才有意義，靈魂汪洋無垠，不是用來豐富自我意識的的水滴。當我們臣服於靈魂，放下所有理智的武器，我們將會發現：執著白天的、意識的視角，才會聚焦於死亡或沈睡的可怕。正如同歐西里斯紀元的「垂死之神公式」（Formula of the Dying God）誤以為犧牲是重生的代價，不知靈魂其實是永恆的；死亡的重點並非等待在陽間復活，而是開啟另一種生命。

走過艱辛的一年，難免留下一些陰霾。迎接新的一年，要先回歸靈魂棲居的原點。進入消弭一切對立的潛意識，不用批判也不以喜慶驅走悲傷。心理的時間不一定和物理的時間同步，傾聽自己的步調，讓我們一起慢慢消化每個記憶片段，未來的故事都從此展開。

〖畫面分析〗

死神烏黑的骷髏身軀正在舞蹈，舉起一把鐮刀，每塊關節、骨骼都精巧細緻、帶有動勢。近處是蠍子、蛇、魚等生物，彷彿沈積在海底。而上方有一隻張開雙翼的老鷹。許多流動漂泊的靈魂，伴隨迴旋的線條切割向遠方的消失點延伸。直線與輕盈的曲線互動交織，使整張畫面充滿虛實、疏密的變化。

至於色彩的部分，此牌整體的彩度較低，但是透過較為明亮且冷暖兼具的背景，強調黑色的主體。紅褐色與黃色的大範圍漸層，襯托出藍綠色的物體，讓前後的層次清晰。底部凝滯濃重的用色因為上方的光輝得到舒緩，穩重卻不僵硬。

〖象徵聯想〗

「死神」是第十三張牌，克勞利稱它是前兩張牌「慾」和「倒吊人」的總結。個人認為「倒吊人」是靈與水，「慾」是肉與火；「死神」則透過死亡讓看似相斥的兩者以真實本質匯合。「死神」對應希伯來文「נ」（Nun），意味著魚；並連結到天蠍座的能量。《托特之書》說明：魚、蠍子與蛇的本質是相通的——「倒吊人」屬於雙魚座，而蛇的希伯來文是「ט」（Tet），這指向了「慾」。「死神」描繪出煉金術的「腐敗」階段，黑暗的鍋爐內，事物分解成各種元素。驅動這個過程的是火星的熱力，從蘊藏宇宙萬物的奧菲克秘卵中升溫發酵，形成我們在牌面上看到的三種動物，代表天蠍座能量的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蠍子，描述極端壓力導致的自我毀滅，也就是「自願讓改變發生」（ willingly subjects itself to change）。第二階段是蛇，牠和魚密切相關，具有基督宗教的特質，環繞著生與死、慾望和犧牲的輪迴。第三階段是老鷹，牠是最純粹的煉化成果，像溢散的氣體般自由地飛向高處。

當我們抽到「死神」，通常會直接聯想到負面、沈寂的結局；但腐敗的環境會帶來一連串化學變化。各種雛形在之中醞釀，持續依循著永恆的節奏舞蹈，只是這超越了我們肉眼的觀察力和意識頭腦的理解力。死寂是表面上的幻覺，地下則流淌著宇宙能量的秘密。死神揮舞鐮刀，而骷髏和鐮刀都象徵物質世界最基本的結構，它們不會被自然變化影響而瓦解消失。死神頭上配戴著歐西里斯之冠，這位男神在冥府依然擁有統治權和創造力。祂使陰暗的水氣湧起泡沫，靈魂們以各式各樣的姿態浮出，新的結合體不停誕生。若我們正在經歷「死神」，催促、強迫自己用積極向上的態度打破僵局是徒勞無益的；不需要用生活的美感來醜化腐敗的過程，也不需要用白晝的眼光評判黑暗的價值。不如停下所有動作，允許自己感受內在世界正發生的劇烈變化。我們不必急著好起來，因為有些寶藏只在傷痛的最深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