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瞥見女性自性與男性自性間的鮮明對比(或甚至只是得到一點相關提示),女人對於女性自性、對神秘原型女性體驗的恐懼就變得可以理解了。正是如此,在他對女性的恐懼中,男性體驗到的空洞、深邃、虛空而無一物;對女性而言則是某種有積極意義的事物,卻也不失去上述特質。在此,陰性原型並非以幻象或瑪雅(Maya)的方式被經驗,而是以深不可測的現實出現,同時發生在生活之上與下、精神與物理——它們並不互相矛盾。永恆的現實是創造性的,亦是建立在原始虛無之上的。身為祂的女兒,當女人體驗到自己與最高智慧的女性精神形象索菲亞(Sofia)互相聯繫,她也正在締造與沼澤母親地球發霉、悶熱、血腥深處的聯結。然而,在這種自我發現中,女性必然會看見自己與她所呈現給男性的樣態不同。例如,精神性的、父親以及父權神格和祂的倫理。根本的現象是:人類由女性所生,並在關鍵的發展階段由她撫養;於女性身上表現為一種和所有生物的聯繫感,一種至今未充分被意識到的感覺。這卻是男性,尤其是父權制下的男性,絕對比女人來得缺乏的。

體驗到自己與主導的父權價值觀根本上不相同,這合理地會讓女性充滿恐懼,直到她在個人發展中到達某個階段,通過將對立面聯繫在一起的經驗和愛,她可以清楚地將人性的整體視為自性陽性與陰性面的聯合。

Erich Neumann, The Fear of the Feminine and Other Essays on Feminine Psychology(個人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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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任何人曾經走入自然,就會發現世界並非當今文明想要我們看見的那種樣子。社會希望我們區分污穢與潔淨、邪惡與正義,透過空間場域和道德律法的阻隔,讓人依據秩序生活,然後順利忽視不想要看見的部分。如櫥窗裡去除棘刺的花卉,躺在溫柔親切的包裝紙裡,默默流失顏色。時間像是斷裂了,因為人的視野被切分成獨立的小單位,商品總是被更換成嶄新的樣子。食物與廚餘無關、風景與污染無關、我與遠方的死者無關。

在自然世界裡,人則會無可避免地看見現實。盛放的甜美花朵,吸取著腐朽枯葉覆蓋的大地。一大批飢餓啃噬、隨地壞傷的蟲,養出少許迎空閃爍的蝴蝶翅膀。生命和死亡緊緊交織在一起,時間不曾停駐,滾滾流淌而盤繞起渾厚的年輪。一棵樹的向光面與陰影底下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又由糾纏的根系互相通達。所有和諧裡都是衝突與矛盾,都複雜、深邃、斑斕。

西洋神秘學的觀念認為土元素是最晚出現的元素,象徵著乘載萬物的陰性特質。表面上她似乎只是光的容器,創造過程中最被動、安靜服侍神祇的角色,守護繁重乏味的物質。其實,她更是諸神的母親,浩瀚星空是她的身體。在許多神話中,她們直接喪失原本的職權、由男神取而代之,遭受剝削、壓抑,漸漸淡出口耳相傳的故事。此外,也會有意無意地,在讓自身符合父權價值之時,擴大了這些傷害。最後,女性也害怕著女性的原型。

女性角色、陰性特質的缺席或功能化為一組滿足需求的器物,同時呼應了近代以來人與自然之間弔詭的議題。自然或許不評判、不賞罰,卻絕對不是無知無能,始終忠實且精確地反映一切,讓影響沿著因果的序列發生。男或女,我們皆在某種程度上害怕自然,又依賴這父權原則所排擠的強大力量。當然,改變也持續發生,越來越多人克服恐懼,成為完整的自己。

還記得小時候,Sagan〈對一粒微塵的深思〉感動了我。搭配那張照片,從無垠宇宙中觀看一粒渺小的藍色星球。我仰慕那超然的視角,掙脫各種無關緊要的生活框架,使人體認到自己與地球上所有存在的相依。但是,隨著時間我才逐漸明白,那份體認並不是因為他的眼光來自一個高遠的地方,而是因為他深深地往下看。無論我們身處何方,只要願意往下凝視,回應無所不在。不需要等到科技把眾人拔升到更先進的層次,我們就可以開始反思,開始自救。因為每一場雨都把我們溶解為一體,每一寸土又重新幫我們塑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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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資訊〗
主題|溫床
時間|2022.6/1—6/30
地點|暗室微光:新竹市東區勝利路9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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