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夕陽正在梳洗芒花,慢慢撫摸過每一寸山脊,準備離去。黑暗沿著草木的影子,逐漸擁抱萬物。恍惚之間,我想起了紀伯倫的詩:

「惟有當你們在沉默之水取飲,才能確實地歌唱;
惟有當你們到達山頂,才能開始攀爬;
惟有當你們的肢體被大地索回,你們才能真正地起舞。」

(紀伯倫,《先知》,〈死亡〉)

昨天我終於補完林晴晴老師的「馬庫色《愛欲與文明》線上讀書會」第四堂 ,談生死流轉的主題。死亡代表無可抵禦的結局,好像是最可怕的事情。死亡一直被社會視為禁忌的話題,文明以各種方式迴避其必然,彷彿我們能「永遠如此」地度過每一天。然而,長年在醫院工作,陪伴過無數臨終的生命的晴晴老師竟然告訴我們,在她的經驗裡,將死之人其實不害怕死亡本身。電影裡面,我們可能會看到有人穿著制服、帶著社會角色的全然認同,心滿意足地死去。但是現實當中,多數人在最後一刻,心裡想到的都是未竟之事帶來的遺憾。

「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遺憾。」

人一生只會經歷一次死亡,卻可能經歷許多次的「本真死亡」。老師談到馬庫色在《愛欲與文明》裡,延續了海德格對死亡的觀點。「本真死亡」並非肉體的衰亡,而是精神意義上的崩塌。我們可能都在周圍的人身上看過、或自己有過這樣的經歷:某人由於一些事件的衝擊,原有價值觀發生了徹底的瓦解。此後,整個人從言行到外表都徹底改變,他或許信奉了一種新的宗教,但更重要的是他產生了新的信念。他拋棄以前重視的事物,就算那是社經地位崇高的工作、為人稱羨的關係,對他而言都可以割捨,因為他寧願遵循自己的感性而活。

瀕臨生理的死亡之時,人確實更容易發生「本真死亡」。當所剩的時間即將耗盡,我們不得不直面自己真心的渴望,這才從長年維持的生命假象裡甦醒過來。只不過,到了那個階段,身體往往已跟不上心靈的指揮。社會賦予我們讀書考試、結婚生子的義務,卻一再延宕了每個人尋求愛慾自由的可能。所以,死亡的議題不只和長者有關,在我們尚且擁有健康身軀之時,就可以開始「向死而生」。

線性時間觀幫文明轉緊發條,量化人生的尺度,告訴我們每一刻該做的事情。同時,也讓死亡變成令人生畏的黑暗終點。然而,馬庫色運用尼采的「永恆回歸」,重新幫助我們看見圓形的時間觀。歷史的長流裡,我們都以某種形式重新相會。死亡是重生的起點,唯有自由地與世界互動,我們才真正活過。如今,別停滯在他人的期望裡、終日等待,不是因為我們被時間一步步推向懸崖,而是因為我們的心呼喚著所有體驗再來。

晴晴老師在課堂結束前,分享了她從小的秘密願望,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幸福。而所謂的幸福,不僅是身體的健康,還有心靈的豐足。我相信,若帶著如此心願與他人連結,肯定能影響整個時代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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