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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象(Marcel Duchamp)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也許是簽了名的小便斗、畫上鬍子的蒙娜麗莎,或是立體派風格、動感的「下樓梯的裸女」。大眾心目中的杜象往往前衛大膽、玩世不恭,但是他其實還有特別複雜神秘的一面,其作品被認為帶有煉金術的意涵。本文將簡短介紹「春天的年輕男女」(Young Man and Girl in Spring,圖一)畫面中的象徵及潛在寓意,歡迎大家多多指教、一起討論! --- 1.創作背景  1911年,杜象在24歲時開始創作這幅野獸派(Fauvism)風格的油畫,充滿情感豐富的色彩和筆觸。杜象將精心設計的成品送給新婚的妹妹,並在背後寫下:「獻給親愛的蘇珊娜。」畫中人物雖沒有臉孔、四肢抽象,整體色彩繽紛、細節豐富,能夠聯想為一對男女彼此吸引的情境。這種人體和樹的描繪技巧,也出現在杜象的其他畫作和草稿中。然而,除了把它視為一件單純的新婚禮物,我們還可以進一步思索「婚姻」做為視覺形式的文化意義。 2.煉金婚配 在煉金術圖譜的傳統中,常以男女的婚姻象徵元素的融合,被稱為「煉金婚配」或「化學婚配」(chymical nuptials)。從今日的眼光看來或許古怪,但是對古人來說,兩性結合與後續的產物,直白地形容了對立元素在煉金過程的變化。中世紀晚期以來,煉金術的著作開始以插圖描述相關理論,16世紀的《哲學家的玫瑰園》(Rosary of the Philosophers),就呈現了一系列精采的木刻版畫。其中,國王和太陽的意象對應硫、皇后及月亮的意象對應汞,他們構成「賢者之石」(philosopher's stone)的原料(圖二)。 榮格心理學相信煉金術的本質具有心靈意義,煉金術表面上描述艱難的製金技藝,卻隱密透露出人類心理歷程的種種掙扎。煉金術師將無意識投射在物質現象之中,藉以進行個體化( individuation)的事功。在此視角下,國王和皇后能連結到心靈的陽性面向及陰性面向,當他們從分裂的狀態重新合而為一,煉金術師便能觸及心靈的中樞、我們內在的「賢者之石」:「自性」(self)。 3.煉金容器 學者瓦茲(Arturo Schwarz)指出,「春天的年輕男女」畫面中央有一顆半透明的球體。若我們仔細觀看,會發現球體中央彷彿有個小人,這個奇異的東西是「煉金容器」(alchemical vessel)或「赫密士之瓶」(vessel of

世界地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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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和自然的關係,反映了人類自我與無意識的關係。起初,我們用技術克服天災的侵害,保障足夠的糧食和居所,進而擴大族群。與此同時,自我擺脫了無意識的混沌,分化出清晰的思考能力,不再受本能情緒宰。如今,看似理智的我們竟一步一步走向自毀。大地乾裂、雨林熊熊燃燒,失散的土質和不停上升的海平面,如同日益蔓延的孤獨、焦慮、憂鬱,將未來吞噬。 儘管都市以鋼筋水泥圈養我們,仍無法扼殺對自然的嚮往。就算生活被人造的物品和觀念塞滿,夢境、幻想和藝術活動裡,黑暗的森林、神秘的深海總是再次浮現。環境與生態的議題常被誤以為是利他主義的,卻是最為現實又利己的事情,只是「我」遠比一般認知的更大、更複雜——「我」與他人乃至整個星球緊密牽連,天地不仁,人若持續忽視這項事實,必然失去生命。 個人固然有自身歷程遺留的創痛,然而唯有納入自然的範疇,才能療癒某些屬於集體的傷痕。由內而外看見自然的美麗與可敬,重新與之建立聯繫,就是在修復自己。因此,我們應當盡可能去暸解目前正在發生的危機,但這並非意味著悲觀或帶著罪疚感度日。渺小的舉動其實就具備相當的影響力,從覺察內在、調整生活習慣到政治參與,每一個選擇都能改變世界。 今天是世界地球日,邀請讀到本文的朋友們嘗試做一些欣賞自然、實踐環保的小活動。就算只是觸碰一棵路樹,或回收自己製造的垃圾,仔細觀察內心發生的變化,相信也會升起些許平靜與完整的感受。 無限祝福 --- Mundi,繪於2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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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生命,始於和母親融為一體的狀態。此後,便逐漸脫離溫暖的懷抱,發現自身與他者的分界,以及彼此產生的影響。關係內化為我們的一部分,而內心也是一面觀看他人的濾鏡。人類的身體成長得很快,心理卻不見得能夠跟上,往往需要更多時間練習成為自己。 《人我之間:客體關係理論與實務》由簡入繁、面向豐富,處處充滿啟發。透過大量的案例故事,讓讀者不用陷入專有名詞的定義問題,就能窺見客體關係理論的意義。作者漢默頓(N. Gregory Hamilton)平和且清晰的文字,帶領我們關注人類發展過程的種種境遇,也提醒讀者知識框架的有限,浩瀚的內在世界永遠存在未知。 雖然本書在心靈工坊初版至今已過十年,反覆閱讀仍會得到新的觸動,希望能讓更多朋友知道這麼值得一看的作品。下文將分享閱讀時紀錄的一小部分重點與個人淺見,歡迎大家多多指教,一起討論! --- 1.自體與客體 我想,每個人可能都曾有以下經驗:我們對於某個人的觀感有時極為良好、無比喜愛,有時又突然變得負面消極、相當厭惡。孩子的情緒表現尤為鮮明,他可能在心情好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完美無瑕,下一刻又如暴風雨來襲般憤恨不滿。上述例子顯示人與他者的關係是流動的,對方可能沒有真正改變,只因我們的心變了,所見就不同了。 我們可以說,有時候改變的不是真實的對象(外在客體),而是他在我們心中產生的形象、幻想、記憶與概念等(內在客體)。客體指涉任何愛恨投注的對象,除了有生命的存在,亦可是物品、一套信仰或團體的概念等。就像客體有內外之別,談論自己的時候,也能區分為外界看到的自己,以及我們對自身生理乃至心理的感覺以及體會(自體)。關於內部與外部的區分,是客體關係的基礎,有助於辨別此刻聚焦的對象。 在母嬰「自體—客體」未分化的共生階段,人不需要追求任何事物就得到滋養,平靜而且輕鬆。長大後,我們開始藉由外部世界的回應認識自己、邁向獨立。這趟旅程充滿艱辛挑戰,獨自承擔慾望和失落實為不易。而且,關係總是會出現矛盾,沒有人可以永遠符合我們的期待、滿足我們的需要。於是,人們在年輕的歲月裡容易把世界撕裂成兩半,一半是好的、一半是壞的,以避免內心的衝突。需要經過恰當的支持與學習,才能脫離好壞、善惡的全然二分,用貼近客觀的方式與外界互動。 2.治療師的角色 個案進入診療室的同時,也攜帶著他在過往關係裡發展出的模式。治療師可能會被視作個案的父母、情人、敵人等,因此,雙方之間的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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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時候會遇到睿智的長者,他的智慧不只是字面上的形容,而是在人類的心與腦之層面。這種人的特質有助於我們暸解魯道夫・施泰納(Rudolf Steiner)在未來人類身上看見的『靈性』(spirituality)。如果年輕孩子的靈性是一種天賦,它對成人而言只能透過磨難和內在的努力方能獲得。諸如勇氣、寬恕、堅毅和最重要的愛等特質,並非僅僅只是交付給我們;我們必須為它們一次又一次地奮鬥。之所以如此,是基於一個深刻的原因:如果人類天生就具備上述特質,美德將成為迫不得已的必然;我們會是靈性的存在,但這並非出於自由的選擇。靈性成長沒有強加在我們這些現代的成人身上,反之,我們有機會自由地讓它到來。」 (Michael Howard, Rudolf Steiner. "Art as spiritual activity: Rudolf Steiner’s contribution to the visual arts.". 1998. p. 39. 個人翻譯) --- 《藝術作為靈性活動》由麥可・霍華德(Michael Howard)編寫,整理了魯道夫・施泰納(Rudolf Steiner)的文集,並詳細分析人智學對藝術的詮釋及啟發。最近閱讀本書,發現有許多段落發人深省,值得藝術或心靈相關工作者閱讀。本文將透過個人理解簡單介紹一部分內容,歡迎大家多多指教、一起討論! 「人智學」(Anthroposophie)是施泰納在20世紀所創立的一套學說,探討靈性世界與人性的關係,認為人同時包含身、心、靈三個層次,且關注在這些面向達到「自由」的議題。人智學被應用的範圍相當廣泛,包含教育、農耕、醫療......等,尤其在藝術的領域影響了許多創作者,例如 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 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 阿芙・克林特(Hilma af Klint)等人,我們可以在這些藝術家的作品裡,看見前衛的形式與色彩。 人智學相當重視藝術,因為進行藝術創作的時候,我們除了身體的運作,還包含想像力與情感在心靈當中的豐富流動。所以,任何藝術活動都無疑地是一種靈性活動,如同一座橫跨感官經驗和靈性世界之間的橋樑。從宏觀的角度來看,人智學相信藝術史訴說了人類集體的發展歷程:「施泰納的觀念揭示了藝術作為偉大靈性戲劇上演的舞台,在其中,人類的命運緊密交織於靈性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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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夕陽正在梳洗芒花,慢慢撫摸過每一寸山脊,準備離去。黑暗沿著草木的影子,逐漸擁抱萬物。恍惚之間,我想起了紀伯倫的詩: 「惟有當你們在沉默之水取飲,才能確實地歌唱; 惟有當你們到達山頂,才能開始攀爬; 惟有當你們的肢體被大地索回,你們才能真正地起舞。」 (紀伯倫,《先知》,〈死亡〉) 昨天我終於補完林晴晴老師的「馬庫色《愛欲與文明》線上讀書會」第四堂 ,談生死流轉的主題。死亡代表無可抵禦的結局,好像是最可怕的事情。死亡一直被社會視為禁忌的話題,文明以各種方式迴避其必然,彷彿我們能「永遠如此」地度過每一天。然而,長年在醫院工作,陪伴過無數臨終的生命的晴晴老師竟然告訴我們,在她的經驗裡,將死之人其實不害怕死亡本身。電影裡面,我們可能會看到有人穿著制服、帶著社會角色的全然認同,心滿意足地死去。但是現實當中,多數人在最後一刻,心裡想到的都是未竟之事帶來的遺憾。 「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遺憾。」 人一生只會經歷一次死亡,卻可能經歷許多次的「本真死亡」。老師談到馬庫色在《愛欲與文明》裡,延續了海德格對死亡的觀點。「本真死亡」並非肉體的衰亡,而是精神意義上的崩塌。我們可能都在周圍的人身上看過、或自己有過這樣的經歷:某人由於一些事件的衝擊,原有價值觀發生了徹底的瓦解。此後,整個人從言行到外表都徹底改變,他或許信奉了一種新的宗教,但更重要的是他產生了新的信念。他拋棄以前重視的事物,就算那是社經地位崇高的工作、為人稱羨的關係,對他而言都可以割捨,因為他寧願遵循自己的感性而活。 瀕臨生理的死亡之時,人確實更容易發生「本真死亡」。當所剩的時間即將耗盡,我們不得不直面自己真心的渴望,這才從長年維持的生命假象裡甦醒過來。只不過,到了那個階段,身體往往已跟不上心靈的指揮。社會賦予我們讀書考試、結婚生子的義務,卻一再延宕了每個人尋求愛慾自由的可能。所以,死亡的議題不只和長者有關,在我們尚且擁有健康身軀之時,就可以開始「向死而生」。 線性時間觀幫文明轉緊發條,量化人生的尺度,告訴我們每一刻該做的事情。同時,也讓死亡變成令人生畏的黑暗終點。然而,馬庫色運用尼采的「永恆回歸」,重新幫助我們看見圓形的時間觀。歷史的長流裡,我們都以某種形式重新相會。死亡是重生的起點,唯有自由地與世界互動,我們才真正活過。如今,別停滯在他人的期望裡、終日等待,不是因為我們被時間一步步推向懸崖,而是因為我們的